夜读偶记

其一

近日见街市巷尾贴着许多告示，"自考速成"、"网课包过"的字样像极了旧时当铺门前的幌子。我总疑心这世间的学问竟成了可称斤论两的货物？那电线杆上的广告墨迹未干，"文凭工厂"的机杼声倒已震得人耳膜生疼。

(一)

前日遇见阿Q的后人——姑且唤作阿Z罢——在路灯下捧着手机念念有词。"这可是正经营生！"他见我驻足便凑上前来，"如今新时代要有新活法..."我定睛看去：屏幕里白胡子先生正讲授《管理学概论》，弹幕里飘着"求重点""求题库"，恍若戏园子里的喝彩声。

"你道这网络学堂比私塾高明？不过将'之乎者也'换作PPT罢咧！"

其二

城西夜大的教室亮如白昼时,恰是酒肆霓虹初上之际。三十岁的学生与二十岁的先生面面相觑,粉笔灰落在西装领口竟像极了两鬓霜雪。"这题选C还是D？"后排中年妇人推了推眼镜,钢笔尖在真题集上戳出密密麻麻的窟窿。

某夜校课程表摘录
周一	"速成英语语法"	19:00-21:00
周三	"三天突破线性代数"	同一教室
周五	"论文写作秘籍"

(二)

电大的教材积了三寸灰,前页还印着八十年代的工农兵画像。远程教育的摄像头始终对着天花板某处霉斑,倒是窗外的麻雀听得真切。"学分银行""弹性学制"这等新词儿,终究敌不过厂里午休时的鼾声。

某自考考场实录：
07:30  考生陆续入场 多携浓茶与风油精
09:15  此起彼伏翻页声如秋风扫落叶
11:00  监考员开始打呵欠 考生眼神渐涣散
12:30  交卷时有人笔帽未拔便匆匆离去
    

其三

然则"野路子读书人"自古便有。[注]《儒林外史》范进中举时已五十有四。
今之成人教育虽透着焦灼气,到底为贩夫走卒开了一线天光。"知识改变命运"的标语褪色处,分明渗出几点油渍与汗痕。

• 纺织女工包里的《会计学原理》夹着病假条
• 快递小哥头盔下的耳机循环播放考研英语
• 建筑工地的安全帽上贴着单词便签:
• "reinforcement —— 钢筋/加强"

这般景象倒教我忆起孔乙己赊账买书的旧事。[F5]刷新成绩单的手与蘸酒写字的指节何其相似！ (见《呐喊·孔乙己》)

——癸卯年秋于沪上弄堂阁楼灯下草就
署名：旅隼^[1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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