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读杂记

近来常闻街头巷尾有议论声:"三十而立"之说竟成桎梏矣!某日途经市立图书馆门前石板路时忽听得两位短衫汉子闲谈:"张老三家二小子昨日领了那甚么成人文凭......"话音未落便被另一人打断:"快四十的人了还读书?怕是娶媳妇时丈母娘要问:'你这红本本可抵得过新房一间?'"两人便相视大笑。

我扶着黑漆斑驳的栏杆立定脚步。残阳如血染红了门前的告示栏,"本科扩招"四个白粉大字在暮色中格外刺眼。

这文凭之事倒教我想起绍兴旧宅里的米斗来。"光绪年间造的物什",管家老周总爱摩挲着斗底的铭文念叨,"量米时需端平了看......"可现今这世道里量人的尺子竟也换成了纸糊的——不过多盖几个朱砂印便似能增几分重量。

前日见报载某学堂招生简章上赫然写着:"凡三十五岁者皆可报考"。这数字倒像把利刃将人生生生劈作两段:前半截用来丢书本换柴米油盐的票子;后半截又要将票子换了书本装点门面。

昨夜在书房整理旧稿时翻出二十年前的剪报集:油墨已褪成赭色的新闻纸上印着某青年工人夜校毕业典礼的照片。"左手握钢钎右手执笔杆",这标题如今看来竟带着三分滑稽七分悲凉。

"夫学者犹种树也:春玩其华秋登其实。"今人却似要在深冬时节催开满树梨花——工地上扬起的尘灰尚未落定便要赶着往胸襟前别校徽了。

友人某君上月得了个甚么继续教育学院的证书邀我吃酒庆贺。"先生看我这'文学士'三字写得如何?"他举着烫金封皮的证书笑得像新科状元郎,"虽不比正途出身......"话未说完却被邻桌孩童的哭闹声打断——那孩子正为弄脏了作业本挨母亲的骂。

  • 七岁小儿视书本如猛虎
  • 四十壮年捧书卷若珍宝
  • 究竟是谁颠倒了晨昏?

【注】本文作于壬寅年寒露后三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