论电线上结出的文凭

一

夜半时分独坐案头，忽见窗外电线杆上挂着的网线盒子在月光下泛着幽幽蓝光，倒像极了前清遗老顶戴上的琉璃珠子。这年头连读书识字也换了天地，不必再闻鸡鸣便往书院赶，倒是把学堂搬进巴掌大的铁盒子里。说是"千里共学堂"的佳话，细想来却似街市叫卖的糖人儿——看着晶莹剔透，咬下去满嘴都是糖稀的黏腻。

二

前日里见报上登着某网校广告，"三十日速成举人"的字样赫然在目。这倒教我想起咸亨酒店孔乙己赊账时念叨的"回字有四样写法"来。如今的先生们不必再教茴香豆的茴字如何写，只管把讲义往云端一抛，任那成千上万的学生在虚拟教室里飘着。鼠标一点就是叩首拜师，键盘敲击权当晨读暮诵。

"所谓函授者，不过是将子曰诗云装进邮差的褡裢里罢了"

三

茶馆里听人说段子有趣得紧：某公花五千大洋购得名校文凭一张，应聘时主考问及校门口石狮子有几颗牙竟哑口无言。这倒应了古人'买椟还珠'的典故。

电子屏幕里的先生讲得唾沫横飞之际，这边厢学生开着窗口斗地主者有之；挂着课程刷短视频者有之；更有甚者将教学视频当催眠曲听着入梦——好一派新式劝学图景！

• 寅时看录播课者多似夜游魂魄
• 卯时交作业者状若火中取栗
• 辰时在线考试竟成猫鼠游戏

四

前日造访老友宅邸�见其书房墙上挂着鎏金毕业证书�镶边雕花好不气派�细问方知是某网络大学所授�老友抚须笑道："此物挂在墙上可比祖传字画体面得多�且省去十年寒窗苦！"

吾观那证书上校长签名龙飞凤舞�倒像是城隍庙里求来的符咒一般神秘莫测�

	旧式私塾	网络学堂
戒尺	黄梨木三尺长	"踢出直播间"按钮一枚
砚台	端溪紫石砚	电容触控笔一支
同窗情谊	"昨日邻家乞新火"之交	"该账号已注销"之叹

五

忽忆起幼时在百草园捉蟋蟀的光景�三味书屋的老先生总说治学如烹小鲜须文火慢炖�现如今这世道却将学问做成了方便面——开水一冲立等可食�然则诸君可见哪碗泡面上真能浮出阳春白雪？

窗外知了突然噤声�许是被这满城的wifi信号惊着了�

终 癸卯年七月既望于沪上弄堂 灯下漫笔 迅哥儿